芭比與微電子

文/郭立昌

我的兄弟保羅說：「良善信實是聖靈所結的果子。」(加拉太書5:22) 41年前因緣際會，本著「良善信實」而幫助聞名全球的「芭比娃娃」(Barbie Doll)存活了下來。今天，熟悉的「芭比」(Barbie)又出現在大眾面前；由瑪格羅比(Margot Robbie)以電影「Barbie」的型態詮釋「虛擬世界的單純」對比「真實世界的虛假」，遙遠的「芭比先生」暱稱又響自心深處。重點是，這樣的電影居然還有人在看！而且，年輕的觀眾看到笑點還會笑—很難想像年輕人還能懂得芭比文化？

郭立昌再造的芭比

發明芭比的「路得‧韓德勒」(Ruth Handler, 1916~2002)女士—稱為「芭比媽媽」在「Barbie」片中也有角色，令人想起她在1992年希望我能多關照瑪特爾的往事。

路得女士和她發明的芭比娃娃

假如1993年我們一家四口在美國留了下來，與芭比再續前緣，不知今日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？實現早年運用微電子促成「Talking Barbie」(說話芭比—會說話的芭比) 商業化的構想，也許今日「AI的世界」就是瑪特爾獨占鰲頭了！

帶著妻兒訪芭比的故鄉—El Segundo

1982年，我被金光黨洗劫一空，痛心失去一條寶貴的小生命之際，路得女士創辦的「瑪特爾公司」 (Mattel Inc.)提供給我機會離開南部到台北，遠離紛擾及雜音。進入瑪特爾的第一天，我花了五分鐘時間—因為要找傢俬，解決掉路得女士發明的產品「See & Say」(看跟說) 生產的問題。後來工廠現場的技工告訴我：「問題已經拖了好幾個月----」心中疑竇叢生之際，才發現他們找我這個「Specialist」(專業人士)竟然是「要我證明芭比沒市場了」！他們想方設法誤導公司發展「遙控玩具」—問題是，瑪特爾沒有電子方面的人才。

從頭到腳看了一遍，我認為「拯救芭比」只是一小塊蛋糕(a piece of cake)，提筆寫了個《改良計畫》—當年只有秘書有打字機，還沒有個人電腦；製表標示出「項目(Item)、預計(Due)、實際(Act)、備註(Notes)」，林林總總寫了幾十項。結果找我去的麥達利先生被調至菲律賓廠，代替他職務的大鬍子亞拉森將我的《改良計畫》束諸高閣。

某日，芭比的「鑽戒」生產跟不上進度，亞拉森找我談改善之道。我花了一小時畫了張圖給他。他看了竟然說：「too complicate!」(太複雜)問他懂不懂？居然叫我做一個「Match Box」(火柴盒)，並且表示：「把鑽石和戒指套放進去，搖一搖，它們就能組裝起來----」我真的去做了一個火柴盒給他，他卻怎麼搖也組裝不出鑽戒，才悻悻然地說：「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！」我的鑽戒組合機很快地發生功用。

郭立昌1982年做的鑽戒組合機

芭比娃娃當年的問題在於「高不良率」，只要執行我的改良計畫，馬上就會達到「零缺點」(Zero Defect)；可惜居心叵測的專業經理人卻不這麼想。瑪特爾公司另開存活的途徑—發展「小男生市場」，結果「太空超人系列產品」大賣。接下來的新產品需要「移印機」，我找到蘆洲製的壹套新台幣20萬元；然而，亞拉森、白蕃薯和鴨肉扁等人居然花了幾十倍預算去香港買了兩套機器回來。前後一年多的時間，浪費壹萬人次的工夫，機器根本無法運轉。此時，公司已經瀕臨關門的選擇題。

讓瑪特爾有機會拯救芭比的太空超人

在我看來，解決香港機器的問題仍然只是一小塊蛋糕，只需用上我12歲做的「忍者飛鑣」概念即可。但亞拉森不高興地對我說：「你不要插手！」眼看好好的暢銷產品就要垮台，實在是看不下去；所以我寫了《改善報告》傳給總公司。後來，亞拉森極其不悅地叫道：「給你一天時間，把機器改好！」機器到廠已經半年，瑪特爾請來全世界的專家苦思改善之道，卻毫無進展，竟然「給我一天把機器改好」？

郭立昌12歲(1965)準備帶至艋舺的產品

1984年5月20日中華民國總統就職日，工廠放假，我「跛著一條腿」把香港呆機改好，下午五時就能自動運轉裕如，觀察到晚上八點多，完全沒問題才回家休息。翌晨，當我抵達香港機擺放地點時，已經擠滿了人；大家看著自動運轉中的機器，嘖嘖稱奇，每個人都對我表示「敬意」，「博士、大師」聲此起彼落。

1984年520瘸著一條腿用一天修好的移印機

自那日起，我的《改良計畫》沒有人敢說不，懷著聖靈「良善信實」的果子，我徹底擊潰亞拉森那群敗類，芭比漸漸地活了起來。可是我卻遭「量身訂作」，導致有如練功走火入魔那般，下腹部微血管大量出血，在中秋節前夕(1984/9/7)住進了台北醫學院(北醫)，而且住院期間只差一點點就命喪北醫。

幸好自己的內力深厚，走過鬼門關，又回了來。在家調養的日子，瑪特爾還會「送錢來」—憑良心講，其實這是一家很溫馨的企業，就像路得女士那般如同冬日的暖陽。只是不知她的「海外生產工廠的專業經理人」為何那麼地邪惡？

為了醫好無法走路的問題，除了研讀《萬用藥品手冊》，以及《金匱博詁》等中醫的書之外，我自製「電子針灸器」對腳予以電療；同時，頭腦變得非常清楚，而把「See & Say」的概念做成一塊小小的「單晶片模組」，從背部放進「芭比的胸腔裡」，將她的手肘拉至腰部，就能說一句話，我命名為「Talking Barbie」(說話芭比)，也把樣品和說明書給了大鬍子亞拉森，告訴他說：「這是瑪特爾的未來。」

我認為「芭比娃娃」是個很有潛力的產品，所以把精密工業的「精密度、自動化、合理化、標準化」用在其身上，從頭髮、頭、臉部化妝、身軀、腿骨和腳的製程和裝配方式都加以改造，不但使芭比娃娃零缺點，還無限度地提升其產能。我建議進而開發「花木蘭和封神榜系列產品」，保有「小女生和小男生的市場」；同時，我可以替他們培養一批「電子方面的人才」，提升純機械式的芭比為「機電整合」的高科技產品。

遺憾的是，1985年就接到他們準備裁撤貢獻最大的台灣廠，理由是「台灣的國民所得已經『高達』三千美元」！不過，他們希望我能去馬來西亞。由於我1979年到美國開發的「衛星接收器和有線電視」預計1986年上市，未來的產業應當朝「傳統產業科技化」去發展—芭比娃娃加上「微電子」將令同業瞠乎其後，穩坐世界第一；惟瑪特爾的管理高層居然認為「廉價勞力」才是王道，即使我很喜歡這家企業，但他們決定「關閉台灣廠」不是我能接受的。換言之，關閉台灣廠等同放棄我提供的服務。君可知，「上萬人次」搞不定的工作，有人跛著一隻腳「一天就搞定」，放棄這等「巨大的能量」有多愚蠢？

後來，路得女士向我提及：「別人都對她要求一大堆福利，才做『有瑕疵之物』出來，彼得你卻什麼都沒說就完成『零缺點之物』。」她居然用「sweet」(體貼)形容我，其實全部的改善對我而言，皆只是舉手之勞而已—雕蟲小技，不足掛齒。

從北醫出來，躲過黑帝斯之後，腳雖舉步惟艱，但頭腦卻比以往更靈光了。我認為「芭比娃娃」的身軀很小，經過實驗，卻可以把「See & Say」的功能放置進去，預期未來會成為炙手可熱的產品。

猶記1969年「真空管」被淘汰之際，電子電機業界皆茫然而慌亂，特別是「晉桑」陳永田先生的莊廠長，幾乎每天都到我創建的「成光金屬加工廠」報到。做了幾個失敗的產品之後，還來找我幫忙去紐約處理善後事宜。結果帶回來一台「手提電晶體收錄音機」樣品；大家小心翼翼地把樣品拆解開來，當然我馬上去找成大電機系姚靜波教授，了解其原理。整個迴路由「電阻/電容/電感/線圈/變壓器」組成，加上外壳及開關，揚聲器(喇叭，speaker) 有電源輸入，就會有聲音。姚教授解釋道：「聲音的振動會使電流產生訊號，電流產生的磁力會形成磁場，而把聲音儲存於磁帶之中。」我們很快地做出新樣品，紐約的猶太買主真的下單採購，晉桑馬上翻身成為台灣電晶體手提收錄音機的祖師。

台灣的電晶體產品鼻祖—Lucky開創1970年代的榮景

當年我有豐達和富聲達兩家生產「揚聲器」的客戶，從真空管時代轉型至電晶體時代期間，他們的生意似乎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。後來再造芭比期間，有微型喇叭的構想，就是來自於當年生產零件供應這兩個客戶。

因為，若要把「See & Say」的功能放進芭比的狹窄胸腔裡，「振動→電流→感應線圈→訊號→放大器→磁場→儲存聲音→揚聲器及I/O」的原理相通，但電子元件卻大不同。所以，我改變原來電阻/電容/二極體等元件的外觀，整合為小小的晶片模組—稱之為「System on a Chip」，簡稱之為「單晶片」(SoC)，係屬於「微電子學」的領域。後來的「非接觸式感應傳智晶片」及「射頻轉換器」就是微電子模組的運用。

幫助數億創業者的傳智晶片

雖然「說話芭比」的雛型很粗糙，惟若能照我的構想逐步去執行，且在瑪特爾既有的基礎上，將可向上無限發展；瑪特爾將不再只是低階的「玩具業」，而是「高科技」的引領風潮者。可惜，最終他們仍執意「關掉台灣廠」，遣散全部的員工，錯失引領未來風騷的大好機會。最恐怖的是，亞拉森這敗類居然存活，回到總公司頤養天年，公司卻每況愈下。

「說話芭比」的構想是直接把我的創作放進一個知名的產品裡；簡單講，就是把「芭比」和「See & Say」整合成一個產品。1986年時，阿毛還在為他的工作而不知何去何從？倘若瑪特爾不執意關掉台灣廠，我是有意願再繼續為他們服務的。一個忠心的好管家，絕對不會浪費任何寶貴的資源，所以升級至第一手的高科技產業絕對可期。後來，我真的自食其力做出「動力晶片模組」、「射頻轉換器」等等未來的應用科技元件，所以「說話芭比」原本是可以在1990年代商品化的；然而，愚蠢的人竟然只為了落後國家的「低廉工資」選擇了「鴨母蛋」。

蔣經國先生來訪時，曾經問我：「用最簡單的一句話形容『精密工業』。」我答道：「就是把東西做得很小！」我就是有能力把東西做得很小，也有能力開班授徒，培養一群會把東西做得很小的人。可惜，蠢蛋卻為了貪圖「廉價勞力」而把我的教案帶至落後國家，人家就當「武功秘笈」拿去複製，培養出瑪特爾的許多競爭者。最明顯的是，上個世紀，總是最顯眼的「芭比」，現在只能被放在賣場的一個小角落；連真的想買她的顧客，都不知道「芭比在哪裡」？

如今屈居一隅的芭比

假如現在有一款「AI芭比」—從1985年持續改進其原始單晶片模組至今，不用宣傳，只透過我們帶至世界的新科技經濟系統(電商系統，簡稱TES)，經由「秀才不出門而能知天下事」功能，大家必漏夜大排長龍搶購，或在網上秒殺。瑪特爾絕對是「購併方」，而非「被購併方」；股價也不至於在20來塊徘徊。

1983年時，「太空超人系列產品」有漫畫和卡通搭配行銷，也有杜夫郎格寧(Dolph Lundgren)演的「太空超人」電影。今天2023年，瑪特爾精心策劃「Barbie」(芭比)這部由瑪格羅比主演的電影，其中安排路得女士出場，提到「生病的無奈」—路得女士1970年代因乳癌作手術治療，公司卻因會計出錯被判「逃稅」，身為負責人無奈地擔起責任，更無奈地釋出經營權，起用專業經理人—就像電影中影射的驢樣子，導致困境叢生。

瑪格羅比演真人芭比(2023)

蘇東坡說：「寄蜉蝣於天地，渺滄海之一粟；哀吾生之須臾，羨長江之無窮。」(前赤壁賦) 慶幸在那個年代，自己能夠本著良善、信實做事，延長芭比的壽命；真的，水不管清濁，要洗頭或洗腳，全在一念之間。

● 憶路得女士

位列美國名人堂的路得女士，她於1959年推出「芭比娃娃」產品，旋即帶動全球人偶玩具的風潮，不斷地引發熱議。其實，深入探究，你會發現「芭比娃娃」是一件「高科技」產品。她的「頭、身軀、腿」都需要模具來成型，三個部位需要完全不同的模具技術。路得女士自1956年即潛心研究，進而完成需要絡絡長技術的這個人偶產品，真的是20世紀美國的女性代表人物。

成功的創業女性—路得女士(45歲時)

僅只就「頭」來觀之，從其「頭模」最開始就是一種高階的技術；把原料「PVC + DOP」注入頭模燒結出五官細緻的芭比頭，絕非易事。接著，那張臉需要「化妝」才能呈現漂亮的臉蛋於世人面前，需要一種名為「MASK」的模具，要做出來亦非易事。她的頭模使用「離子解析」技術，正是半世紀後大家熱議的「高階半導體」應用技術；也是進入「pico」(微奈米，1 x 10^-12m)的關鍵技術。然而，這一切的研發難題，都被路得女士在短短的兩三年克服，才有個影響「女性文化」的人偶問世，且很快地在1960年代風靡全世界。

路得女士發明的「See & Say」是使用「唱片」，小孩子拉一條連到內部發條的繩子，唱針的震動就會從揚聲器傳出聲音，幫助孩童說話。令人不解的是，路得女士怎麼也會做「唱片」和「唱盤」，組成「看跟說」產品？我從北醫出院後，身體雖無法自由活動，但頭腦卻是靈感湧現；經過一年工夫，我做出了「芭比+ See & Say」的雛型，那是因為我經歷過「消費性電子、國防工業」，以及參與「衛星接收器和有線電視」的開發，累積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科技經驗，而體現於「說話芭比」的雛型身上。重點是，除了芭比本身的產值之外，那些微小型化的電子元件也能創造出不可思議的衍生性價值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