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於日本人

3月 22, 2023

文/郭立昌

世界棒球經典賽，今天日本以3:2擊敗美國奪得冠軍，過程中顯示日本國民的特性—「黏和韌性」。

日本以3:2擊敗美國奪得WBC冠軍

昨天墨西哥和日本隊打到九局下半，只要再一顆好球就贏了；豈知日本人並未放棄最後的希望，村上宗隆一記再見安打，日本6:5逆轉勝了墨西哥隊，取得冠軍戰資格，然後今天以3:2贏美國隊奪得冠軍。

聽見日本奪冠的新聞，不免想起當過日本皇軍且「一生只會日文」的先父。

童年時，每天和父親嘻玩，父子倆經常從崇安街互相追逐，跑到「沙卡里巴」的天元鞋店—契母(也是父親的大姐)總會帶我們去大吃一頓，父子倆再一路追逐回到崇安街的土角厝。

當年的中正路有很多酒吧，美國大兵經常帶著小姐到天元買鞋子。某日父親看見小姐別著一枚「胸前花」(ブローチ/ Brooch)，眼睛一亮，立刻趕回崇安街，連夜做出模具，做出更漂亮的胸針。過程中，他那份專注到閃閃發光的模樣，與嘻玩時完全判若兩人。

我的父親郭坤成，1926年生於府城首富之家，那一年剛好大正駕崩，昭和即位，祖父郭標協助日本政府填平台江內海，建成了台南運河，順便在運河邊蓋了一個商場—就是「沙卡里巴」。契母郭瓊櫻的天元鞋店和天元布莊兩間店面，就是祖父送給女婿楊天賜的嫁妝。祖母郭陳淑貞說：「那一年，你爸爸滿月時，流水席從運河擺到西門町三丁目的和美總部-----」可惜，祖父因拒絕用郭家船隊載「慰安婦」而在1937年慘遭日軍抄家。伯父坤玉帶著父親和祖母借住在姨婆名下的土角厝—崇安街45號。

父親常嘆道：「唉，生於富豪家，卻淪為台南最窮的人，連大公學校的學費都繳不出來-----」所以，他小學畢業後即到米街的「齒科」當學徒，詎料，才剛出師，就被徵調入日本海軍服役。因為，坤玉伯父戰死的噩耗傳了回來，父親才免於上戰場，而能留在岡山海軍航空廠，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才回到台南。

父親原本就會做假牙，加上日本海軍航空廠的技術，創業生產戰後人人需要的小五金，祖母說：「彼時人客都揹錢來排列買物件----」想不到，有個叫蔣介石的人，竟然丟掉大陸江山，跑來台灣「抓匪諜」，父親的員工被抓，他全力營救，竟然身陷於十三年纏訟。不會國語的父親，幸好遇到一位好律師—李模先生(李健復的爸爸)，而能撐了前十年。不過，隨著李模考上公費赴美留學之後，官司就一敗塗地，他說：「我們現在這個律師(王榮)是個雙面刀鬼，不知何時會被抓去槍殺？爸爸若不在，這個家就是你的責任------」

父親為了不連累其他人，安排所有員工的出路，所以和他走到台南各地，總是聽人叫他「頭家」。不過，這個頭家老是穿著滿是油污的卡其褲，看上去只有一個字—「窮」；那些好額親戚總是酸言酸語地嘲諷他。每次接到傳票，為了「國語的答辯狀」總是把他搞得半死，轉了一圈回來即癱在牆角，臉色鐵青地喊著：「幹XX、幹XX----」然後，出去找人來把謀生的設備都送走，叫道：「幹XX，都要被抓去槍殺了，還做------」然後，丟下一家老弱婦孺到天元去和外甥們嘻玩。

有一天，有人來天元買鞋，嫌東嫌西，父親聽見客人嫌「皮鞋太硬」，又說：「布鞋遇到雨就濕了！」拔腿就跑回崇安街，進進出出，不久家裡有一堆的「製鞋設備」，生產前無古人的「合成皮鞋」。南北二路都有人來批貨，家裡總算過了一陣子比較安穩的日子；母親因此懷了第六胎。好景不常，在1962年才生小么沒多久，接到傳票的父親又去找人來把製鞋設備搬走(—收受者後來成了鞋業之王)。

最怪的是，有人拿了一個注射的「針頭」給他，說：「坤卸，台灣沒人做這個，你做得出來嗎？」他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就一頭栽進去開發那個針頭。蹲在鑽床旁，做父親的小助手時，母親揹著小么走過來問：「噎！你按怎都不想賺錢？全家人要吃什麼？……」問了又問，父親不堪其擾，只見他站起來，迅不及掩耳一巴掌呼下去，叫道：「靠北啦，吵死人！」然後，帶我去竹篙厝看一台機器，開關一按，紅紅的銅環變成一條很細長的銅管，說：「裁成一小段就是針頭。」

然而，幾天後躡手躡腳找父親嘻玩，竟然被人用鐵筷插中太陽穴，倒臥血泊中仍遭棍雨暴擊，矇矓間傳來陣陣悽厲的「呼你死」叫聲。躺在地上，一道光射入心中，突然間看見「家裡窮的原因」。原本已經出門的父親不知何故折返，才揀回一條小命。從那一天起，不跟父親嘻玩了，緊跟著他，牢記著他怎麼利用簡陋的工具做出整廠設備。1966年2月，他遭惡意逮捕後，我以他的名字創設「成光金屬加工廠」，僅只「愛列多」(Eyelet)一項產品就讓美商電子公司/日商電子公司擠破了崇安小街，1969年即搬進了國姓里的自建房子，擺脫郭家被傾覆32年的屈辱。

重點是，我把全部的榮耀都歸給父親—向稱呼我「黑手博士」、「台灣精密工業之父」者說：「其實這只是用我父親的一招半式而已！」還有透過《中華日報》的運作，讓他當選全國好人好事代表，鼓勵他去參與公共利益的事務，贏得名聲。

後來，離開台南，到世界各地，日本人聽見我叫鑽床為「ボール盤」，訝然之餘，問起何故？其實，我對許多的工具都以父親所說的「日文」教徒弟或學生，所以坊間很多的用語幾乎出自父親之口。告訴日本人關於台灣的故事，岡山有個海軍航空廠，生產傳說中的「零戰飛機」和「回天魚雷」，其中有位名叫「郭坤成」的技工，把技術帶回台南，而他的兒子—就是本人，將之流傳至全世界。父親說：「跟日本人學功夫，必須早一步知道他要什麼。」否則，就要吃拳頭了。自九歲起，蹲在父親身邊當小助手，他下一步要用到1.1mm的鑽頭，我早就拿在手中準備遞給他，萬無一失。而且，從來不囉嗦；所以，發明「芭比娃娃」的路得女士一直希望我能繼續幫她。

像為了整燙後能永遠定型，而把「髮絲」改為空心的，找來日本一家廠商開發；他們每次來開會，總會拿著我的報告逐字地讀，仔細地看著該改善之處，不但做成生意，後來更成功地轉型至電子應用材料業。為了升級「自動射出成型機」，找了一家日本廠商，他們也是仔細地紀錄我提出的要求條件，不但做成了生意，還造成了產業生態的改變。

以前和日本商社往來，山口社長邀請我們去家中作客，暢談日本戰後崛起的過程；每年都會寄來手寫的賀年卡—即使已經到了「伊媚兒」的時代。接觸過日本客戶和朋友之後，很難和日本軍國主義聯想在一起，真不知道他們的祖父輩怎會有「侵略/慰安婦」這類的作為？而假如父親當年也被調至戰場，那祖父真的就被那些背叛他的奴婢笑到死；痛心的是，因為坤玉伯父的犧牲，父親才有命帶著海軍航空廠的技術回來，而我算是最大的受益者。

第五屆「世界棒球經典賽」(WBC)，昨天是四強賽第2天，由墨西哥隊出戰日本隊，墨西哥在4局上先取得3分，到了7局下日本對追平比數，8局上墨西哥安打串連再下2分，下半局日本隊戰術運用追回1分。9局下，日本隊2人在壘大好機會，前面悶到不行的村上宗隆一棒轟到全壘打牆上，2分打點再見安打，6比5逆轉獲勝，日本隊隊史第三度闖進經典賽冠軍戰。台灣時間3月22日上午7時迎戰地主美國隊。經典賽冠軍戰美日對決，美國隊先馳得點，日本隊村上宗隆在2局下轟出陽春全壘打追平比數，4局下岡本和真再轟全壘打拉開比分，8局上美國隊也回擊一分全壘打；9局上，日本隊派出大谷翔平擔任終結者，一次雙殺後，再一次三振，結束這場對決。最終日本3:2勝美國，睽違14年再度奪冠，也是日本在經典賽第三次奪冠。

新冠疫情造成第五屆WBC延至今年三月舉行，兩週時間在四個地點開打，從結果可看出日本人的「素質」仍佳，而且「能力」也夠。聽說他們要進棒球隊受訓必須得理光頭，接受極其嚴苛的訓練。就像曾經受過日本皇軍訓練的先父，在專業領域裡閃閃發光，卻在一個悖謬的時代被政治給毀了；幸好老天可憐郭標的子孫，而有翻身的機會。訪談熱心日本事務的黃天麟先生時，他說：「其實日本的底子還很好，可惜----」總之，有優質的國民，也應該有合格的政治家，畢竟人離不開組織—「修身→齊家→治國→平天下」乃環環相扣。

作者郭立昌為APEC領袖會議代表，促成「EC/ICT/MB/ IIA-TES/反貪腐…」等，早年創造台灣的精密工業。

相關連結：

美國發明專利(Linda Din Invention)：

https://patents.google.com/patent/US6304796 (VAM)

https://patents.google.com/patent/US20030197061 (Shopping System)

http://plckbooks.blogspot.com/2018/08/k-horn-science-inc.html (K-Horn Science Inc.的由來)

http://lcipr.blogspot.tw/2018/04/blog-post.html (重申重視世界智財日)

http://plckbooks.blogspot.com/2018/08/blog-post_20.html (社會責任宣言)

https://pkoldstory.blogspot.com/2019/01/blog-post.html (郭立昌論醣烴之爭)

https://lindadin58.blogspot.com/2020/10/blog-post.html (丁玲虹發明的電子商店系統)

https://ldinvention.blogspot.com/2020/10/blog-post.html (丁玲虹發明的非現金交易制度)

https://ldtesbooks.blogspot.com/2020/10/blog-post.html (創業是解決失業的最佳管道)